登封市正在开展对武校的大规模专项治理行动。新京报记者调查发现,不少被取缔的小武校采取“打游击”、不断更名等方式逃避监管,此次事故就是发生在一间逃匿到郊区、没有相关办学资质的小武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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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8日,南昌人程家全接到了一通“死亡电话”。小儿子程昊的学武师傅释延洹通知他们,程昊生命垂危,赶快来登封“见最后一面”。
这是7岁8个月的程昊学武的第三个年头,年8月,程家全夫妇慕名来到登封少林寺,经中间人介绍,结识了自称少林弟子的释延洹,让两个儿子拜他为师。
程家全记得,拜师时,释延洹承诺,孩子练个两三年就能进入少林寺的武僧团,还有出国表演的机会。然而,承诺还未曾实现,噩耗就来了。抢救数日后,程昊被宣告脑死亡,用呼吸机和药物维持生命至今。
据家属提供的录音及释延洹姐姐接受采访时表示,释延洹曾向警方承认,出事前曾“管教过”程昊。
这不是释延洹头一次涉嫌殴打学员。今年4月份新京报记者探访登封武校时,就有一名16岁学员称自己被释延洹殴打致左锁骨骨折。目前,释延洹已被登封市公安局刑事拘留。
值得注意的是,事发时,登封市正在开展对武校的大规模专项治理行动。新京报记者调查发现,不少被取缔的小武校采取“打游击”、不断更名等方式逃避监管,此次事故就是发生在一间逃匿到郊区、没有相关办学资质的小武校中。
10月31日,登封市教体局与登封市委宣传部回应新京报记者称,这场整顿仍在进行中。
年8月14日,程昊和程杰在少林寺拜师,穿僧衣者为释延洹。受访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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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岁男童脑死亡
程家全回忆,他10月8日下午5点多接到释延洹的电话,“孩子不行了,你快过来见最后一面”。他和妻子当即驱车前往,一路从南昌北上,次日凌晨四点多抵达登封。
10月26日,登封市妇幼保健院急诊科医师丁玲玲告诉新京报记者,10月8日下午五点多,程昊被教练送过来的时候,呼吸和心跳暂停,额头有一处明显的血肿,两眼瞳孔不等大,“已经危及生命了”。由于医疗条件有限,丁玲玲建议把程医院。
程家全和妻子抵达登封时,程昊医院接受了开颅手术。结果并不乐观,医院后来出具的诊断材料显示,程昊为“闭合性颅脑损伤重型”、“多发性大脑挫裂伤”。
程家全说,医院的医生“说了三个结论,一是死亡,二是植物人,三就是奇迹,醒过来都是个白痴。”10月15日,再度转院两天后,医院宣布程昊脑死亡。
程昊生活照。受访者供图
10月9日凌晨,医院见到释延洹。这是事发后,他们第一次见面。程家全告诉新京报记者,释延洹当时说,程昊是练习后空翻时发生意外,另一个学生比程昊来得晚,但基本功却比程昊好,因此自己督促程昊练习,有些“太急了”。
当天上午九点多,程家全夫妇终于见到了小儿子。他们当时请医生拍下的照片显示,程昊额头右侧有明显肿胀和表皮撕裂,眉间、右侧太阳穴、右侧面部、左侧胳膊、右脚都有明显外伤。
程家全说,妻子当时质问释延洹是否打了程昊,释延洹否认了。
10月9日下午,程家亲属和释延洹一起来到事发现场。那是位于登封市城北北庄街的一栋四层小楼,一楼的门面房面积一百多平米,被改造为训练馆并出租给释延洹。
家属当时拍摄的一段视频显示,释延洹在训练馆内对着镜头说,头一天下午,程昊在软垫上做后空翻,“就翻了这么一下,我看他翻了,当时还起来了,起来还在这里走了几步,然后慢慢地就倒下了。”
10月25日,新京报记者探访发现,训练馆地面用泡沫地垫完全覆盖,上有两白一蓝三张软垫,墙上绘制着跆拳道卡通人偶。房东丁怜说,这本是她家的跆拳道馆,周末上跆拳道课,周一到周五则租给释延洹使用。训练馆内原本装有摄像头,但自9月场馆装修改造时起就一直没有插上电源。
10月25日,出事的跆拳道馆内景。新京报记者张惠兰摄
程家人报警后,事发时在场的另外4名学员被警方传唤。在场家属回忆,9号下午,在嵩阳派出所,有三名学员说程昊“跳起来过了个平蹬,从地上起来走了两步(就倒地了)”。年龄最小的一名学员补充说:“之前师傅把他拉到小黑屋里去打了,听到程昊在哭在叫。”
在场家属当时的录音显示,民警问:“你把他(程昊)拉小黑屋干嘛?”释延洹回答:“拉屋里来管教他。”
家属称,释延洹承认打了手和屁股。10月25日,释延洹的姐姐在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和弟弟在看守所见面时,他说只打了手和脚。
10月25日,事发时在场的另一名学员的奶奶告诉新京报记者,她孙子回家之后跟她说,程昊后空翻之前,曾被释延洹关在小黑屋里打了一会儿。
9日当晚,登封市公安局嵩阳派出所以涉嫌殴打他人治安拘留了释延洹,后转为刑事拘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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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事教练被指多次殴打学员
这次事故发生前,程家全就在小儿子身上发现过伤痕。
以前程家全夫妻去登封看望儿子,接出来在宾馆洗澡时,曾多次在程昊背上、屁股上、脚上发现一条一条的瘀青。
但程家全没太放在心上,他解释,既然决定让儿子习武,“一点皮肉之伤我不会说不让他打。”
程家全16岁的大儿子程杰也和弟弟一起跟随释延洹习武。他告诉新京报记者,要是学员们训练不用功、与同学闹矛盾,都可能遭到释延洹的体罚,“有时候因为一点小事他就会打人”。
程杰记得,他刚来学武不久,有一个同学在训练中闪了腰,练功时稍微收了点力气,释延洹就以为他练功怯懦偷懒,不问缘由就拳脚相加把他打翻在地。
10月26日,事发地隔壁的一位店主告诉新京报记者,他常能听到隔壁武馆传来喊叫声,最初他以为是学员们喊口号,有次走近一看,才发现是教练释延洹拿着半米长的厚木片抽打学员,“翻不过去,‘啪’一下,每个都挨,都哭着跑着。”不多久,他再去看,却发现窗户安上了帘子。
10月25日,事发地点登封市城北北庄街的一家跆拳道馆。新京报记者张惠兰摄
今年4月19日,新京报记者暗访少林景区周边小武校时,在郭店村遇到了在新校址坐镇的释延洹。他表示,训练学员时,“不打是完全不可能的,要么打手,要么打屁股”。
新京报记者调查发现,释延洹此前还涉及一起打伤学员案件。
4月19日,安徽人张文武告诉新京报记者,为了帮儿子张胜戒掉网瘾、锻炼体格,去年7月,他把儿子送到了登封少林寺景区王指沟村21号院的武校“中国嵩山少林寺武僧团”,教练就是释延洹。
张胜向新京报记者回忆,武校开在王指沟村的一间农家院内,吃住、上文化课都在小院里解决,同学们年龄小的只有五六岁,大的十七八岁。
张胜说,去年7月的一天下午,他正躺在宿舍床上玩手机,释延洹带了一个穿着僧衣、理着寸头的人进来。让其他学员都出了宿舍后,释延洹跟他要了几次手机,他不愿给,便被叫下了床,“二话不说直接就打了”。
张胜回忆,释延洹用胳膊肘不断击打自己的锁骨位置,前后持续了十多分钟,“打得都不行了,直接躺床上了”。
接下来的日子,张胜只能忍着痛训练。张胜说,疼痛状况持续一周都没有缓解,释延洹才领着他去了景区外的一间小诊所,医院拍个片子,但释延洹没有理会,把他领回了武校。
张文武听说了此事后,医院拍了X光片,医生说是左锁骨远端骨折。
在张文武提供的一份年10月13日的录音中,面对前来讨说法的张文武,释延洹承认打了张胜,但称自己“是有分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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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借少林寺名义招生
和张胜不同,程家全认为当初送两个儿子来学武,进的并不是“中国嵩山少林寺武僧团”武校,而是少林寺。
程家全告诉新京报记者,因为孩子们不喜欢学习,但颇有运动天赋,所以他动了送孩子来少林学武的念头。年8月,他们来到登封少林寺,旅游的同时顺便“考察”。在景区停车场,他向一个名叫田伟的停车场工作人员打听情况,田伟称自己认识很多少林僧人,还拿出一沓僧人的照片向他们推介,说可以帮忙联系,让孩子们直接拜少林弟子为师。
程家全说,照片上的“师傅们”大多显得凶神恶煞,他选了看着“最面善”的一个,此人就是释延洹。通了电话后,释延洹把程家全一家接进了少林景区,景区门票和少林寺山门的门票都未收取。坐定后,释延洹说自己受师傅释永信嘱托,要为少林寺培养“延”字辈接班人,孩子跟他学武,以后能加入少林寺的武僧团,还有可能去国外表演。
程家全说,8月14日,在少林寺的一间禅房内,在自称是释延洹“师兄”的释延弨的见证下,程昊和程杰跪拜、敬茶、上香,正式拜释延洹为师。仪式结束后,他给了释延弨、释延洹各一万元红包。
年8月14日,程昊兄弟俩拜释延洹为师,左二为释延洹,左三为见证人释延弨。受访者供图
程杰说,寺院的师傅们曾告诉他,释延弨是释永信的保镖和司机,他和学员们多次被释延洹领着进入少林寺活动现场,常能看到释永信在接待客人时,释延弨贴身站立。他们进到少林寺山门内训练,也主要由释延弨带领。
不仅如此,释延洹和少林寺看守山门的和尚释延霆称兄道弟。程家全说,大儿子程杰曾告诉他,释延霆外号“嘎子师傅”,要进山门,只要说是嘎子师傅的朋友,票都不用买,直接放行。出事后,医院看望过程昊。
程昊有一次问“嘎子师傅”释延霆,这所武校是谁办的,释延霆说,是他和释延洹、释延弨一起办的。
程家全回忆,当初之所以让儿子跟着释延洹练武,看中的就是他自称的少林弟子的身份。
他常从释延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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