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治疗白癜风医院哪个好 https://wapyyk.39.net/bj/zhuanke/89ac7.html

郭汉闵

一行驻锡地湖北当阳三星山俯瞰。佟陵摄

在浩翰的夜空,有一颗闪亮的星,叫一行。这颗星之所以被天文学家命名为一行,是因为这位唐朝的高僧在天文观测方面所取得的杰出成就。

多年前的唐开元年间,一位身披袈裟的和尚,率领一支测量队,风餐露宿,跋涉万里,对大唐疆域进行了一次空前的天地大测量。帝国的疆域足够宽广,这支测量队尽可以大展身手,任意驰骋。

这次测量,以黄河流域为中心,北至北纬51度的瀚海都督府(在今蒙古乌兰巴托西南附近),南达北纬17度的多邑(在今越南红河流域),在全世界首次准确提供了地球子午线一度弧的长度,纠正了我国最古的天文算学著作——《周髀算经》关于子午线“王畿千里,影差一寸”的错误计算公式,正确测算出了中国各地昼夜不同的准确时间,绘制出了更为完备的恒星表。

唐代天文学家一行和尚铜像。

这是属于大唐的荣耀。主持这次天文大地测量的和尚,就是唐代杰出的天文学家一行。他身披的袈裟,为开元盛世增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多年后,阿拉伯人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上重复了这一次天地测量活动,但规模要逊色多了。

在这次划世纪的天地大测量中,一行进一步验证了他以往多次观测到的恒星移动的现象,并由此敏感意识到,在小范围有限的空间里得到的天地认知,并不能任意向大范围甚至无际的空间推演。一行的这一小步,是我国科学思想史上的一大步。

唐代天文学家一行和尚画像

在这次测量的基础上,一行历时两年,编制了《大衍历》,因立法依据《易》“大衍之数”而得名。这也是他一生中最主要的天文学成就。《大衍历》共分七篇,包括平朔望和平气、七十二候,日月每天的位置与运动、每天见到的星象和昼夜时刻、日食、月食和五大行星的位置。一行在《大衍历》中发明了求任何地方每日影长和去极度的计算方法,后世称为“九服晷影”。

而且更为精彩的是,他在我国历史上首次提出了月亮到地球的距离比到太阳近的观点。这一发现,在当时是石破天惊,无疑具有划时代意义。《大衍历》系统周密,比较准确地反映了太阳运行的规律,代表了中国古代历法体系在当时全世界所能达到的最高水平。开元二十一年(公元年),《大衍历》传入日本,行用近百年。

《大衍历》

中国的天文观测、历法,在文艺复兴以前一直于全世界诸文明中独领风骚,遥遥领先。论天象观测之系统、精密,历法之完备、先进,没有哪一个民族比得上华夏民族。一行不仅提出了月亮到地球的距离比到太阳近的观点,也是世界上最早发现恒星运动的科学家。他的这一发现,比英国天文学家哈雷在年提出的恒星自行的观点要早年。一行的诸多壮举,让中国的天文观测、历法水平达到了当时诸文明无法企及的高度。因为一行的背后是气象万千的大唐帝国。

可鲜有人知的是,一行和尚在天文方面取得的杰出成就,与南方的一个小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个南方小县就是当阳。作为唐代高僧,一行曾在当阳玉泉寺、三星寺修行多年。

当阳玉泉寺

一行(公元年—年),俗姓张,名遂,唐代魏州昌乐(今河南南乐县)人,一说河北巨鹿人。其先祖张公谨为太宗重臣,曾任襄州都督,也算是个“官二代”,混个一官半职是不成问题的。按照《旧唐书》《新唐书》《宋高僧传》的记载,一行少时天资出众,博览经史,尤精于天文、历象、阴阳五行之学,名震京城,本应有着大好的前程,但他在二十一岁时却选择了于嵩山崇阳寺遁入空门。一行之所以遁入空门,并成为一代宗教领袖,与两个从当阳玉泉寺走出的高僧密切相关。这两个高僧,一个是弘景禅师,另一个是普寂禅师。

当阳玉泉寺

弘景原称宏景,因宋人避讳,改称弘景。弘景是地地道道的当阳人。《宋高僧传》有其传略:“释恒景,姓文氏,当阳人也。”弘景禅师曾三次受帝王之诏入宫供养,为宫廷信徒的受戒师,备受世人敬仰。名师出高徒。弘景禅师除了撰写《顺了义论》二卷、《摄正法论》七卷、《佛性论》二卷、翻译《华严经》这一成就之外,同时也还是一行禅师和鉴真大师的剃度恩师。

他的两个弟子,也是他人生的两个得意之作:一个将佛教传入日本,被尊为日本律宗之祖;一个则编制了《大衍历》,撰写《大日经疏》,成为一代密宗宗师。一行21岁剃度为僧,与其说是不愿与武则天侄子武三思为伍,不如说是其为弘景禅师的渊博学识而深深折服。可以说,弘景禅师是一行人生的引路人。

普寂,俗姓冯,蒲州河东(今山西永济)人,为“两京法主,三帝门师”的神秀弟子。幼年即修学经律,后到当阳玉泉寺师事神秀六年,深得神秀器重,后成为神秀的高足。神秀被武则天召赴洛阳后,普寂跟随入京,王公大臣竞相礼谒。后来唐中宗见神秀年事已高,特下诏普寂代神秀统其法众,负责帝国僧众事宜。

开元十三年(),普寂75岁,奉命住持敬爱寺,从此弘法活动日趋兴盛,神秀创立的北禅宗因此而进入全盛时期,普寂因而被后世尊称为北禅宗七祖。普寂卒年八十九,谥“大照禅师”。相传,普寂一生不苟言笑,独对一行和颜悦色,可见其对一行的赏识与器重。一行最初的法号为敬贤。一行这一法号,就是普寂禅师取“一行三昧”之意所赐。自普寂禅师赐号之后,后人只知一行,不知张遂、敬贤。

两位恩师的厚德博学,言传身教,为一行以后的南方当阳之行埋下了伏笔。史家们虽然对一行的南方修行游学经历轻描淡写,一句带过,但信息量仍然很大。根据《旧唐书》、《宋高僧传》的简略记载,以及今人吴慧《一行生平再研究》、吕建福《密教论考》、严敦杰《一行禅师年谱》的研究成果,我们推断,一行曾两次到当阳游学修行,历时长达六年多。

一行第一次当阳之行,在唐睿宗即位的景龙四年(年)。《宋高僧传》记载:“睿宗即位,敕东都留守韦安石以礼征。一行固辞以疾,不应命,后步往荆州当阳山,依沙门悟真以习梵律。”东都也就是洛阳。一行到玉泉寺修行几月之后,又前往浙江天台山国清寺游学,于睿宗景云二年(年)返回洛阳嵩山崇阳寺。

一行第二次当阳之行,在唐睿宗景云二年(年)。在那一年,朝廷派员到嵩山第二次征召一行出山为王朝效力,他再一次托病谢辞。数月的南方当阳修行,始终让他难以释怀,于是他再一次徒步南下,到当阳修行,研习佛学。这一次,一行在当阳度过了六年的美好时光。

开元五年(年),唐玄宗命一行的族叔也就是时任礼部郎中的张洽,携诏书南下,于荆州当阳向一行请教安国抚民之道,并征召一行回到京城为唐王朝效力。这一年,一行结束他在当阳长达六年的修行生活,随其族叔张洽返回了久别的长安。

唐朝时期的玉泉寺是其最为辉煌荣耀的时期,有着盛唐气象,教、律、密、禅、净诸宗竞秀,大德高僧辈出,见诸记载的有一百二十多位大德高僧,被封为“大师”和“国师”称号的就有十人之多。这一切,足够留住一行了。一行在当阳长达六年的修行生活,可谓收获颇丰,并成就了他在天文学上的杰出成就。

天文学史就是一部人类认识宇宙和自身的历史。任何宗教,总是绕不开对天地的感悟与认知。这是一道必答题。不跨越这一座高山,宗教也就不成其为宗教。佛教当然也不例外。在佛教的本土化过程中,佛教关于天文学的研究,既有对印度的传承,也有对华夏固有认知的融合,两者浑然一体,且自成体系。在一行以前,因为门户之见,佛教独特的天文和历法观念、体系尽管已经在华夏生根发芽,却迟迟无法与传统的中国天文思想融为一体,为历法所用。一行的出现,改变了这一现象,两者之间存在的“楚河汉界”在一行所处的时代开始模糊了。

一行在他的青年时代,曾系统学习中国传统天文学的学说;而在他的中年时代,他在玉泉寺系统地接受了佛教思想的熏陶和佛教中关于宇宙与天文学说的理念。两种不同流派的学说,集一行于一身,从而逐步形成了他独特的天文观念。也许,一行剃度为僧,是有他私心的:通过佛教这扇窗口,洞悉天地的奥秘。一行遁入空门,与其说是消极出世,不如说是积极入世。

一行在玉泉寺最初是教、律、密、禅、净诸宗兼修,遍览玉泉寺藏经阁的佛教经典,取其精华,为己所用。门户之见、学派之争,这些小家子气的事在一行身上是不存在的。玉泉寺的僧侣,凡达者,一行皆以为师。《旧唐书》记载一行“后步往荆州当阳山,依沙门悟真以习梵律。”《宋高僧传》记载一行“因往当阳,值僧惠真纂成律藏序,深达毗尼,然有阴阳谶纬之书,一皆详究。”《群书事类渊海》又记载其“及遁当阳,又从律师惠悟学毗尼,凡经籍一览,毕世不忘。”这三则史料告诉我们,一行在玉泉寺曾先后拜悟真、惠真、惠悟等多位高僧为师,天台宗、禅宗、律宗等有所涉猎。

天文学只有借助于数学这一利器,才能推演日月星辰运行的规则。因此,一行在玉泉寺的修行,尤重数术天文。《大衍历》中的“大衍”即“大衍之数”,出自《周易系辞上传》。“衍”通“演”,也就是推演的意思。大衍,就是演天地之变;大衍之数,就是推演天地万事万物用的数。

周易的魅力在于其蕴涵的哲理性,周易的哲理性又依附在卦画的变化上,而卦画的变化又是基于策数的推演。早在年前,我们的祖先就已经开始用数字来表达这个世界了。道家有易,其实佛家也有易。“阴阳谶纬”之术,也就是佛教的易。

一行塑像。

后世研究一行的学者认为,一行到天台山国清寺游学是为了向一高僧求教数术。这一说法有文献依据,但并不能就此得出一行的数术来自那位国清寺高僧的结论。《宋高僧传》关于一行“然有阴阳谶纬之书,一皆详究”的记载证明,一行在玉泉寺也曾下功夫学习数术。玉泉寺的高僧大德精通数术的,不会比国清寺少。一行在当阳学习数术,并不乏名师指点。

后来,一行的学习兴趣慢慢转移到了密宗上来。这是因为相比其佛教他宗派而言,密宗典籍中蕴藏着更为丰富的天文学知识,也就是占星术。在佛教大藏经《密教部》中有一部经典,叫《文殊师利菩萨及诸仙所说吉凶时日善恶宿曜经》。此佛经由唐朝开元年间的不空法师奉皇上之命翻译,专门讲述印度佛教的天文星象知识及占卜。

中国邮政发行的一行邮票。

此外,密宗的《宿曜仪轨》《北斗七星念诵仪轨》《北斗七星护摩秘要仪轨》《佛说北斗七星延命经》《七曜攘灾决》《七曜星辰别行法》《北斗七星护摩法》以及《消灾吉祥咒》等等,均是与星相、星座、星辰以及行星运行有关的佛典,用于教导密宗弟子如何以天相与历法来了解人的吉凶祸福,以及天地万物的变化气数、节气等。

可以肯定,这些密宗典籍让一行如获至宝。可能上述密宗典籍在玉泉寺的藏经阁中并非齐备,但最重要的《文殊师利菩萨及诸仙所说吉凶时日善恶宿曜经》等法典肯定是有收藏的。一行后来撰写密宗经典《大日经疏》,并成为一代密宗宗师,玉泉寺的修行功不可没。因为一行,密宗在唐代曾盛极一时,后世称为“唐密”,后逐渐失传。

唐代天文学家一行和尚画像。

对密宗法典的学习,让一行对梵语产生了浓厚兴趣。一行认为,只有阅读梵语原著,才有可能对域外的天文学知识有更深的理解。早年在嵩山崇阳寺师从弘景禅师的时候,一行就已开始接触梵语。

在当阳玉泉寺,一行遇到了另一个通晓梵语的老师——惠真禅师。惠真也是弘景禅师的弟子,与一行可谓师出同门。惠真早年曾计划前往天竺求经,到了海上与玄奘法师不期而遇,并与之同归,向他学习梵文。后来,惠真又拜梵僧尚多也就是印度密宗领袖人物善无畏为师,“尽得其心要”。一行初到玉泉寺时,惠真刚好完成《律藏序》。

唐代天文学家一行和尚画像。

《中华天台宗通史》记载,“一行曾跟随荆州当阳玉泉寺惠真习律”。在惠真禅师的指导下,一行的梵语日益精进,很快就写出了《梵文字母表浅释》一书,让惠真十分惊讶。这部书是我国历史上第一本有关梵文的著作,只可惜早已失传。正是因为精通梵文,一行熟悉印度的宗教文献,了解印度的数学与天文学成就。一行组织的天地大测量和编撰的《大衍历》,充分利用了当时印度的天文学知识。一行在《大衍历》中建立的从0度到80度的每度影长与太阳天顶距对应数表,学界称做“九服晷影”,就是受到了印度天文学知识的启发。这也是世界数学史上最早的一张正切函数表。

唐代天文学家一行和尚画像。

一行人如其名,不仅注重知,更注重行。只有知行合一,才能得天地之“三昧”。玉泉寺虽然环境优美,但信众过多,并不安静,也不利于观测天象。在惠真禅师前往荆州住持南泉寺不久,一行萌生了在襄荆古道一旁建立一个天文观测点的想法。

有一天,一行从玉泉寺出发,徒步东行,来到一处叫乌扶邑的地界。“乌扶邑”,即太阳初升的城邑,取义“金乌栖扶桑”之义,是现今河溶镇的古称。他在一处岗地伫立良久,午时找附近的一家农户化了一碗斋饭,又于山脚喝了一口山泉,一时心情大好,当即决定在这里建一座寺庙,用于修行和观测天象。其实,一行选择该地(现今河溶镇前华村)建立寺庙,除了观测天象,更主要还是方便与惠真禅师交流学习。相比玉泉寺,此地离荆州南泉寺更近,两人来往更加便捷。虽然三星寺建于何时并无文献记载,但大体时间应该在惠真禅师住持荆州南泉寺不久。

三星山。王奥摄

这座襄荆古道旁的玉泉寺属院,因为寺前有三口井,后来被称为三星寺。《荆州府志》、同治《荆门直隶州志》和乾隆《当阳县志》均有记载。乾隆《当阳县志》的记载是:“三星寺在治东六十里,唐僧一行道场。有三井在山寺左右,乃一行凿以禳三星者。”至今,河溶镇前华村三口井遗迹尚存。

三星寺前的三口井,既是佛寺的象征,也是天地观测台的象征。在佛家教义中,水井被看作是功德的载体,它具备了普渡众生、解救众生于水火的拯救功能,成为一种身心归宿的象征。

三星寺遗址上仍在使用的“一行井”。王奥摄

在华夏文明的传统认知中,“三”代表天地万物之始、之母。三星寺前的三口井,一口是太阳,一口是月亮,一口是其他星辰。同时,“三星在天”、“三星伴月”天象一直视为吉兆。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凿深井不知地之厚。井是大地的眼睛,日夜不眨地观测着天象。人不可做井底之蛙,但坐井观天还是可以的。正是因为三口井被赋予了太多的文化内涵,所以华夏大地称为三星寺的寺庙不在少数。该寺庙命名为三星寺,可能就是一行和尚的主意。

在三星寺,除了挖三口井,为便于实观测日月星辰的运行,一行和尚可能还立了石杵之类的圭表,制作了我们所不知道的其他观测仪器,如古三星仪。据《宋高僧传》的记载,一行十分注重对天文观测数据的记录,详细到了让人惊叹的地步。可以肯定的是,一行在三星寺写下了大量珍贵的天文观测笔记,累识了大量的观测数据。后来他在《大衍历》中提出的月亮比太阳离地球近的观点,以及恒星运动的超前观点,应该与他在三星寺长期的天文观测密不可分。

僧一行发明的水运浑天仪

除了观测天象,一行还在三星寺完成了其叔祖父——东台舍人张太素的《后魏书》未完稿,并编写了该书的《天文志》部分。后来,一行带着他在玉泉寺、三星寺收集整理的大量资料和观测笔记,回到了久别的长安。

开元十五年(年)十月,一行在完成一部梵文经书的书稿后,南向而坐,内心宁静而安祥。初八那天,一行在沐浴净身后,专程前往嵩山敬爱寺拜见他的恩师——普寂禅师。再三行礼后,一行附耳密语,普寂禅师频频颔首。说完以后,一行退出普寂的禅房,并随手掩上了禅门。普寂禅师沉默片刻,叹了一口气,命令左右弟子:去敲钟吧,一行要灭度了。那一年,一行和尚年仅45岁。据传,玄宗闻讯悲痛不已,辍朝三日,后亲自题写碑文,并谥号大慧禅师。

三星寺遗址。王奥摄

十月初八那天,在南方当阳的玉泉寺,一切如常。只是在那天晚上,有一道流星从天际划过,让玉泉寺的僧侣们有些心神不宁。

作者:郭汉闵

作者简介:郭汉闵,男,现年57岁,年7月毕业于原宜昌师专中文科,曾从事教育、新闻、政研等工作,现在当阳市政协机关工作。有专著《隐形的南方》出版。



转载请注明地址:http://www.abmjc.com/zcmbjc/2201.html